想体验“吸毒”的感觉?戴上VR眼镜就实现了。
两天前,在“6.26国际禁毒日”的主题活动中,广州南沙、梅州等地通过用VR技术体验“吸毒”,青少年大呼:很麻、很痛。
如今,VR越来越多地走进日常生活,身临其境的“在场”特点,被广泛地运用于教育、医疗、房地产等各个垂直行业中。AI(人工智能)和VR(虚拟现实)也渐渐成为出现频率越来越高的英文缩写。
6月初,苹果宣布Mac和iPhone新产品分别加入支持VR和AR功能。这如同给市场冷淡的VR打了一针强心剂。国际数据公司IDC连夜发报告认为,在接下来的6-18个月内会刺激VR市场,再次活跃VR厂商,并预测AR和VR设备在2021年的出货量会达1亿台,但这一数据在2016年时仅为1千万台。
这意味着,未来十年内,VR市场仍不会全面爆发。对于近些年成立的VR创业公司来说,这是个残忍的消息。在这个不确定的市场里,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公司是否能活过明天。
事实上,与资本的狂热相比,VR市场则不温不火。网上一个被多次引用的数据是,2015年有两三百家做VR头盔的公司,现在90%的创业公司都倒闭了。
AI财经社在采访多家VR公司和相关从业者后发现,暴涨暴跌的“VR市场泡沫”的背后,不仅是技术的局限,更多的是来自资本方的压力。
实际上,2016年下半年至今的这场“VR泡沫”更像分水岭一样,似乎把大部分VR技术突破的任务习惯性地交给了微软、谷歌、索尼等国外巨头公司,而国内多数公司一如继往地承担起了硬件生产和软件支持的工作。
意外的风暴
“那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回忆起2016年10月的“裁员”风波,暴风魔镜CEO黄晓杰仍然感到痛苦。
2016年9月底,黄晓杰找暴风集团CEO冯鑫聊了一周,两人对资本市场判断和自身业务调整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我俩觉得VR这个行业的发展速度,以及资本市场情况,魔镜应该做收缩,抓住最核心的业务,这样才能保证我们比较健康的发展。”
这个决定做得很突然,甚至在没有提前发邮件的情况下,暴风魔镜就开了全员大会,业务剥离和裁员的消息,让很多人感到惊讶,有人不知所措,也有人争取留下来,但最终与业务不相关的200多人,在得到相应的赔偿后不得不离开。
黄晓杰自己也当面通知过员工被裁员的消息,心里并不好受。他反复向AI财经社说,“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我们一个一个把人招进来,也不是员工的过错,真的是这个行业本身大的压力,不得不这样(裁掉)。”
暴风魔镜最高峰的时候,员工超过了500人。作为国内最早做VR硬件的公司,魔镜每一样都在抓,内部甚至采用项目制架构,除了手机VR眼镜硬件外,横跨各个领域,广泛全面布局VR内容平台:直播、视频、社交甚至营销……最多的时候内部拥有20多个项目组。
2014年12月13日,北京第九届中国国际文化创意产业博览会上,暴风魔镜展台
这一波调整后,暴风魔镜裁剩近200人,原本的项目制改成了部门制,只留下硬件、软件、市场销售等部门,其余的则剥离出去,或成立了子公司,联合第三方专业机构完成VR内容的制作。
黄晓杰告诉AI财经社,现在魔镜聚焦做硬件和软件——搭载谷歌Daydream VR生态系统的应用。Daydream VR是谷歌在2016年10月推出的虚拟生态系统,相当于手机中的安卓系统,而暴风魔镜要做的是应用商店。
黄晓杰自我评价,今年没有那么焦虑,而去年VR行业暴热爆冷,大起大落之后,会很失落,会有焦虑,心态也会有问题,但今年聚焦在做好体验和内容,“感觉没那么焦虑了。”他说。
2016年是VR最为神奇的一年。上半年才被称作VR元年,下半年就出现了“倒闭潮”,变成了“VR寒冬”。风刚吹起不久,又突然停了下来。
根据不完全统计,从2015年初到2016年12月,VR产业的企业数量从200多家爆发到1600多家。但融资的公司却主要集中在A轮以前,比例最大的是获得天使轮融资的团队,占比40.9%,A轮占比24.1%,A轮以后的企业少之又少,更多的或已转型或死掉。两三年内,VR市场从一片繁荣到一地鸡毛,变化翻天覆地。
不能错过的VR风口
很多人都是因为2014年Facebook以20亿美元收购Oculus,才全面了解虚拟市场。昆仲资本创始合伙人姚海波第一次接触VR项目是在2014年,虽然知道高通、谷歌、索尼、惠普等公司都在VR领域有所布局,但真正意义上引爆市场的,还是Oculus,“它给了大家一个场景。”
那一年,在旧金山湾区的VR项目,价格已经从2亿美金涨到了10亿美金。“投不动了,所以回国内找项目。”姚海波对AI财经社说。
暴风科技的冯鑫也是在那一年体验了Oculus,第一次进入虚拟世界。当时他就受到VR的震撼,并坚信虚拟现实会是下一代互联网。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可能这个机会比暴风影音的机会更大。”他回国后就开始组建VR团队,成立暴风魔镜的项目。
Oculus VR眼镜
就在暴风魔镜正式成立独立公司的两个月后——2015年3月,暴风科技登陆深圳证券交易所创业板,开盘价为9.43元。得益于这股VR概念的热炒,在随后28天里,暴风科技股价持续“暴走”,在2015年揽了55个涨停板。
一名早期投资人说,暴风上市创造了A股历史新股神话,也引起了国内上市公司对VR的关注,此前他和二十多家上市公司谈VR时,还得费老半天解释什么是虚拟现实。“暴风上市之后让人觉得这是个风口,一瞬间资本市场开始抢滩VR市场。”上述投资人说。
投资机构和君资本更是在次年年初,联合上市公司棕榈园林(002431)成立国内首支VR早期基金,规模达1亿元。2016年年初刚入职和君资本的魏绪,马上就被划分到了VR项目小组。
在魏绪的印象里,2015年年底到2016年初是VR最热的时期,“很多人在看、很多人在讨论。”为了能抢先投到好的早期项目,魏绪保持每天看3个项目左右的频率,同时兼顾外出拜访。
根据《中国企业家》报道,在2015年下半年,每天几乎都有上市公司宣布成立VR投资基金,每家券商的行业研究员们熬夜撰写VR行业分析报告,与VR有关的概念股也在那段时间迎来多个涨停板。而2015全年,国内至少有近70家VR公司获得天使或者A轮投资。
当时,魏绪已经升为高级投资经理。她告诉AI财经社,最快签下的项目,从接触到签SPA(Share Purchase Agreement股权收购协议),再到打款可能还不到三个星期。但很多时候去晚了,项目已经被签走了。
在魏绪的印象中,最夸张的时期是2016年6月到10月,每个项目都很贵,平均价格高出了50%~100%,“炒得太高了,想便宜一点都不行,我们干脆就不投了。”
而对于这波“暴涨”,暴风魔镜功不可没。
黄晓杰清楚地记得2015年11月18日的发布会。当时公司推出首款VR一体机和两款移动VR硬件产品,直接树立了暴风魔镜的影响力,甚至有人称这一天是VR元年的开端。
对暴风魔镜来说,最直观的变化是,只花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敲定了新一轮融资,共计2.3亿元人民币。这是行业内VR硬件公司单笔最大的融资,由中信资本领投,天神互动、暴风鑫源跟投,完成融资后,暴风魔镜估值达14.3亿元人民币。
而在此前的2015年4月,冯鑫亲自去找华谊兄弟、天音、爱施德、松禾资本等四家公司老板,谈下了首轮1000万美元融资。当时,手机行业下滑,每个人都在寻找下一代终端,大家都知道了Oculus卖了20亿美元的事,在这个时间点高调出现的VR,多家公司押注,有用VR豪赌未来的新趋势。
冯鑫曾形容暴风魔镜是一个“在角落里的盛世”。在暴风科技财报中,以暴风魔镜为核心,自我定位“中国VR行业的开拓者和领先者”,构建“硬件+内容+渠道”的移动VR产业生态。
殊不知,这个被多方玩家豪赌的VR市场,实际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过于乐观的投资人、创业者、消费者,对于技术的发展和其所带来的收益存在严重的偏差,以至于付出了惨痛代价。
丰满的理想与骨感的现实
复盘VR市场的发展脉络,很多人都把2015 年和 2016 年的 VR 市场景象,等同于2007 年的智能手机市场状况。但其实,市场需要的是培养和等待。
智能手机真正爆发的时间是iPhone 上市4 年后的2011年。对于 VR 而言,开发者要开发出能让消费者将 VR 融入日常生活中的应用程序,才能推动 VR 走向大众市场。但这对仍处于技术早期阶段的VR来说,似乎还需要更多的4年。
实际上,决定VR发展的有三大核心技术,构建全视角虚拟画面的大视场光学技术,让虚拟世界同步现实世界的运动追踪和位置追踪技术,以及体感技术。一般来说,戴上VR头盔时的眩晕感,来自于追踪技术的不同步。
硬件的难点在于,光学的镜片技术和位置追踪技术,以至于VR硬件又大又笨重,如何让它更轻更薄成了硬件公司的指标。黄晓杰告诉AI财经社,暴风魔镜的新产品Matrix重量降至230克,比HTC Vive、Oculus什么的要轻一倍,“是目前全球最轻的设备。”
而在软件上则有四项指标:屏幕刷新率、屏幕分辨率、延迟和设备计算能力。以三星 Gear VR最先进的 VR 系统为例,参考设计和应用商店已经到位,每秒 60 帧、20毫秒延迟、OLED 屏幕以及许多定制软件,但它并不拥有位置追踪或 3D 音效,不能像台式机VR 那样实现“完全在场”,而比较适合观看 360 度视频和一些轻量级的 VR 体验。
台式机VR体验效果虽然不错,但最大的挑战是价格,首次体验 VR 可能需要投入 1500~2000 美元,这还不包括内容购买。另一个更大的挑战则是内容,这是能吸引用户保持互动关键的一环,但目前无论国内外都比较欠缺。
数据公司SuperData显示,2016年的VR市场营收18亿美元,其中硬件销售达到15亿美元,而游戏在软件营收中占比44%。硬件销量统计上,Oculus Rift销量24.3万台,支持Google Daydream达26.1万台,HTC vive 42万台,PS VR 74.5万台,Gear VR 432.6万台。
而在中国,VR硬件整体销售额达6.5亿元,较2015年的1.5亿元增长3倍多,月平均销售设备量达382台,品牌数量达480个。
根据艾媒咨询发布的《2016上半年中国虚拟现实行业研究报告》,近年来国内出现不少VR头戴眼镜产品,但消费市场反应一般,购买意愿不超过30%,71.3%的中国手机网民不会购买相关虚拟现实产品,主要原因在于价格与目前技术水平不对等。
虽然经历 2016 年和 2017 年的硬件普及阶段,但游戏引擎公司 Unity仍将这两年视为 VR“令人失望的差距年”。2016年,Facebook也关闭了200家Oculus Rift线下体验店,砍掉了在全美开设500家体验店的40%。
此前,所有分析师和媒体都大肆报道 Gear VR 和PS VR 等产品,也并没有让“用户尖叫”,推动市场的持续发展。
来自硅谷的Uphonest Capital天使投资人郭威,曾在过去两年先后投资VR垂直领域的多个项目后,认为VR市场的引爆点需要一个“killing级别产品”,就像此前AR领域中的Pokémon Go。这款由任天堂、口袋妖怪公司和谷歌Niantic Lab合作推出的AR手游,2016年7月推出后火爆全球,下载量超过了5亿。
“我很期待Facebook或者微软等这些玩家推出真正厉害的内容,或者像暴雪能推出魔兽世界VR等这种杀手级别,具有强大网络效应的产品。”郭威告诉AI财经社。
巨头没有离场
在国内,随着VR兴起,一系列类似华强北VR盒子厂商,在VR市场的横行。这对市场发展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加上原本技术的局限性,VR体验仍无法达到预期。目前VR仍在努力解决三大诟病:眩晕、不清晰以及设备重。
“短时间之内,我们要对一个物体产生的变化,并不基于它的难度和幅度,而是取决于它对人的感官的一个影响的程度。”蚁视VR创始人兼CEO说,VR一开始足够吸睛,却又无法满足人们的体验需求。
但投资人并不会对客观条件上的硬伤埋单。覃政告诉AI财经社,资本很少会支持要探索 5年甚至10年的VR硬件公司,投资的时候都希望公司快速盈利、上市,最好就在两三年内就完成。
“这就意味着,你每个阶段都要打包成一个完整的商品进行销售,而不是持续做研发。公司毕竟不是研究院,在商业上一定要有诉求。上市其实也简单,就是把销售额和利润做出来就可以,但难就难在这里。”技术出身的覃政,比起过去潜心研发,现在他得花了很大精力去想怎么做销售。
自2014年成立公司至今,蚁视VR业务围绕着整个VR生态体系而布局,除了主打的PC端VR头盔、手机VR眼镜、VR相机三类硬件,也联合第三方为平台提供VR游戏和视频等内容。
蚁视VR眼镜
从最初的数十名员工,到现在100多人,覃政每时每刻都不敢放松,公司每天都在增长,员工在增加,要养活这么多员工,就要去产生更多的销售额,他说感觉“任何时候都没有真正脱离濒死的状态”。
“在中国创业比较残酷,硬件创业更是难中之难了。所以很多人硬件公司会死掉,而且这么多硬件创业以来,成功的也没几家。”覃政说。
黄晓杰说,暴风魔镜赌的是未来5-10年,但理想始终被现实打败。2015年至今,暴风魔镜连续亏损,数据显示,暴风魔镜2015年收入为1.24亿,净利润却亏损高达2273万,净利率为-18%,净利率比乐视的“烧钱大王”致新电子-8%的净利率还低。
暴风科技名义上利用暴风魔镜为自己的生态讲故事,但却又一步步甩掉这个亏损的累赘,并依靠出售暴风魔镜公司的收益交出一份漂亮财报。
冯鑫曾对媒体说,减持暴风魔镜也很痛苦,“最值得投资的是暴风魔镜,如果暴风科技不是上市公司,肯定不会稀释暴风魔镜”。苦于暴风魔镜成长期亏损会拖累公司业绩,减持到20%以下不计入公司亏损。暴风魔镜经过几轮融资后,2015年暴风科技持有魔镜19.84%的股份,但今年最新的具体持股数据已经无法查询。
一名暴风魔镜的员工告诉AI财经社,曾经冯鑫要求暴风魔镜软件和内容每周更新,每月有新功能应用发布,每100天迭代一次新版本,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提这个要求。
经历这几年的硬件普及阶段后,行业里的普遍认知是,VR早期的利润在C端必然不会有太大希望。为了谋求盈利,很多VR公司转向旅游、教育、医疗等B端市场,结合其现有的业务提出VR解决方案。
但在B端市场,其需求并非100%还原现场,而是在不失真的情况营造出氛围,VR拥有“在现场”的特点则成了最大的商机。黄晓杰举例,此前与蒙牛合作,在上千个超市里,利用VR产品给消费者展示其广告——航天员牛奶如何完成预行员的对接,“这是一个VR体验式游戏。”
覃政也认为,VR早期应用的情景其实是有意义的,比如手术的录制,可以分享给学生或实习生去观看。在这台手术里,观众或学习者可以通过VR看到医生操作的每个细节,关注伤口同时能看到病人的表情,感知手术哪些处理是很成功的,哪些不成功的。
“整个市场要持续保持热度是不现实的,每个行业都会在某个阶段上升,然后进入回落期,这是一个正态分布的曲线。”昆仲资本的姚海波说,2017年以来,他也陆续看了不少VR项目,市场没有过激也没有过缓,技术仍在不断进步。他看好专注某一项技术的项目,尤其是在VR社交互动上。
不可否认的是,VR成为下一个互联网的可能性是巨大的,它开创的是一个全新维度的虚拟世界。在未知的领域里,一切皆有可能。谷歌、微软、索尼、国内BAT等巨头仍在加大押注,没有离场。而对比资源、资金、时间雄厚的巨头们,同样在这个赛道上的VR创业家显得有些艰难,但对于这群押注未来“赌徒”,即使头破血流,也仍在坚持。
“在真正春天来之前,要活下去。”黄晓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