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 ofo 和戴威的这场漫长的「负隅顽抗」终于走向了终局。
ofo 最终「卖身」滴滴的协议已经达成,公司作价 20 亿美元左右。最近,ofo 的众多小股东正在陆续收到需要确认签字的文件。戴威暂时保留董事局职位,而 ofo 的其他几位联合创始人出局。如无意外,ofo 的所属之争终于定音。
自从摩拜单车 27 亿美元出售后,ofo 的命运似乎再没有太大的变数,包括滴滴和蚂蚁金服都曾经是传言中的买家。过去半年,戴威和资本方博弈的关键,始终也落在了对公司价格的争议上。根据媒体今年 6 月报道,程维对 ofo 的预期买入价格只有美团收购摩拜 27 亿美金的一半。而根据 2018 年 7 月底,阿里巴巴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递交的年报披露,截止 2018 年 3 月 31 日,阿里巴巴完成对 ofo 小黄车 3.43 亿美元(22.72 亿人民币)投资,持有 ofo 大约 12% 的股权,以此计算,ofo 小黄车当时的估值至少就是 28 亿美元。
就目前的出售价格来看,坚持和斡旋到最后一刻的戴威,似乎为 ofo 博得了一个不算最坏的结局。
留给戴威博弈的资本本来就不多了。进入 2018 年夏天,曾经在海外激进布局的 ofo 进入了「大撤退」的节奏,在韩国、北美、澳大利亚和印度等地都传来了业务收缩的声音。同时,由于自行车供应趋于饱和,ofo 的供应链方面也一直处于调整和缩减状态中。一位供应商中层对记者透露,自去年 6 月开始,ofo 发来的订单就减少了一半,此后再没有涨过,而工厂也至今也没有追到所有回款。
所有的缺口指向的是资金吃紧。进入 2018 年上半年,ofo 曾经以共享单车为质押物,通过股权与债券并行的方式获得了阿里 8.66 亿美元的融资。在美团收购摩拜单车时,一位了解这次融资内幕的摩拜高层曾经向记者透露过,阿里的抵押贷款偿还期限是 2018 年 7 月份左右,而这个时间点,大概也就是 ofo 终局来临的时刻。
从 ofo 由校园正式进入城市,和摩拜单车形成两方博弈,资本对垒、巨头加持到泡沫破灭,这一切在三年之内飞速发生,又飞速走向了尾声。
戴威曾经向朋友说,曾经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这么大的生意」;但显然,等到他回过神来,这场发生在校园里的共享运动,已经演变成了掺杂着巨头意志和资本利益的复杂游戏。而 ofo 的最终「卖身」,或许也意味着共享单车为中国互联网和出行市场带来的一个「小时代」正在走向落幕。
ofo 的「好消息」和「坏消息」
「卖身」之前的 ofo,似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自救的步伐。
2018 年上半年,戴威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表示,今年的目标是追求效率第一,「无论是从运营端、产品端的改造,收入端的精细化,都在全面进行。」
随后在 6 月份,ofo 在遵义召开过一次内部大会,这次会议上,ofo 宣布上半年已经实现了业务多元化的拓展,整体运营成本降低 80%,2018 年第一季度的收入超过 2017 年全年收入。
除了「精细化运营」,ofo 已经开始探索广告盈利方式。6 月份,ofo 方面曾经透露在车身广告的业务营收超过1亿元。8 月 22 日,ofo 又在 App 进入页面植入了 5 秒钟的品牌广告视频。戴威在朋友圈表示,这一项目被命名为「视听风暴」,投放排队的合作伙伴已经到达 20 家,而这让 ofo 有希望成为「户外分众」。
对于这段时间点的 ofo 来说,这些好消息带着些许「背水一战」的意味。摩拜单车被美团收购后,资本对于 ofo 的耐心似乎进一步被耗尽。
根据当时媒体报道,滴滴曾经开出的报价不足 27 亿美元的一半。资金链断裂等负面消息一直悬浮在团队上空,一位 ofo 员工向记者透露,公司里的悲观氛围也在小范围内弥漫。「甚至有点羡慕摩拜,起码卖出了个不算太糟的价格,如果被收购是注定的事,不明白戴威为什么坚持这么久。」
或许是为了振奋人心,5 月份的一次内部会上,戴威还将目前公司的状况与二战时期的英国做比较,发起一项名为「胜利」的项目。称「当 ofo 的利润达到 1 元人民币时,该项目就取得成功。」会议上,戴威还激动的向员工宣称:ofo 会保持独立发展,「如果你们不想战斗到最后,现在就可以离开公司。」
资金吃紧的情况下,ofo 这场战斗的关键词除了探索新的商业变现模式,还在于断崖式的「节流」。
被阿里麾下的哈罗单车通过农村包围城市,进而向一线城市进击的同时,ofo 开始在城市投放和单车采购上采取保守措施。今年 2 月,根据界面新闻报道,ofo 拖欠多家供应商回款。而根据一位供应商产线负责人向记者透露,ofo 订单减少的情况从去年 6 月开始出现,此后再没有涨过。
而今年 4 月,摩拜单车被美团收购前后,媒体曝出其挪用押金 60 亿人民币、拖欠供应商欠款 10 亿人民币的财务漏洞,也进一步在压垮供应商对 ofo 的信任。「有媒体报道共享单车资金链断裂,我们也感觉很害怕。」上述负责人表示:「ofo 结算押款押的也很严重,自从 2016 年开始合作后,下单之后只给工厂 30% 的订单款,剩下的承诺 30 天到 60 天左右给。但 2017 年 6 月开始,回款越来越慢,后来甚至不给尾款了,直到现在还有拖欠情况。」
与此同时,ofo 自 2016 年开始布局、2017 年进入激进模式的海外业务,在 2018 年转折般的迎来了一场大撤退。8 月 14 日,美国圣地亚哥市当地媒体报道,ofo 将于 8 月 31 日全面退出西雅图市场,而圣地亚哥的一个回收中心将以每辆 3 美元(约合人民币 20.65 元)的价格对 ofo 的单车进行收购。消息称,ofo 将退出这一市场的原因归结于西雅图市此前新通过的法案,这将为公司的 5000 辆自行车增加 25 万美元的收费(每辆自行车 50 美元),以用来管理自行车共享许可证等需要。这一高昂费用是在美国各区域中最高的,使得 ofo 无法在此地继续运营。
除了西雅图,ofo 还宣布将着手关停澳大利亚业务,另外,根据媒体公开报道,ofo 在印度、以色列、德国、西班牙、韩国等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业务也正在收缩甚至撤出。
或许过去的半年算得上是戴威和 ofo 的至暗时刻。就最终卖身的结局来说,这家公司和年轻创始人「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决心,与其说是为了响应那句「独立宣言」,不如说是在为抬高公司作价赢得微薄的谈判筹码。
积重难返。戴威没有为 ofo 赢得一个最好的结局,当然也算不上最坏的。
ofo 的节奏,滴滴的意志
ofo 和摩拜单车,曾经是一对完美的对照物。和摩拜最终被收购前状态相似的是,ofo 也在过去三年的快速融资进程中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资本利益格局里。但和摩拜不同的是,最终左右 ofo 命运的滴滴,在前者发展的很早时间点里,就已经在发挥着非常关键的作用。
现在看来,ofo 与滴滴的关系度过最初的蜜月期后,在 2017 年年中开始发生变化。2017 年 7 月,滴滴派驻包括付强在内的三位高管进驻ofo分管市场、财务等业务。
那也正是共享单车市场进入白热化竞争的时间点。ofo 和摩拜单车进入疯狂竞争的尾声,两家公司最初表现在用户面前的差异化渐渐消失,大街上堆满了供应过剩的 共享单车。一位时任摩拜单车的大区运营负责人对记者表示,自从摩拜单车跟随 ofo 的策略推出廉价版单车、跟进红包战、免押金等运营策略时,这个市场就开始走向失序。而当时还是 ofo 股东的朱啸虎也是在那时开始放出希望两家公司合并的声音。
2017 年,一轮多次被 ofo 剧透的、来自软银的 10 亿美金融资并没有到账。随后在 2017 年下半年,根据媒体报道,ofo 管理层和付强等人产生冲突。后者在离开 ofo 后回到滴滴,并且复活「小蓝单车」为青桔单车,并与供应商签订大额订单的做法,更像是直接向曾经的「门徒」ofo 施压。这也正是即便滴滴依然持有 ofo 股份和董事会的一票否决权,但两者的关系已经破灭。一位了解二者关系的摩拜单车高管甚至用「交恶」形容过戴威和程维二人当时的状态。
除了滴滴,阿里、腾讯甚至美团对共享单车业务对其本身战略的思考、以及他们相互的关系也在时刻不断左右着 ofo 的命运。根据媒体报道,蚂蚁金服持有哈罗单车超过 45% 的股份,在业务上占有绝对主导权;而美团收购摩拜的战略协同效应,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阿里和滴滴的态度。
从北大校园里一脚踏入这个短时间内飞快膨胀的行业,戴威是被资本和形势裹挟着前进的,他曾表示自己在过去三年里一直在摸索「激进和保守」的节奏,并坦言这是「最难的事」。但当公司和行业的发展成为巨头战略布局的「棋子」时再思考这个问题时,或许已经于事无补。
但在过去三年里,戴威曾经一直梦想和坚持的「独立发展」,也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一位参与过 ofo 几轮融资的核心人士曾经向记者透露,2016 年,C 轮融资后蚂蚁金服入局,曾经有意在阿里的主导下促成 ofo 与永安行成立一个合资公司,在股东的游说下,戴威已经同意这项交易,但几乎到了最后签字环节,永安行方面又否决了这项决定,「最后这项交易终止的原因是,永安行方面认为当时还没有完全从校园走向城市的 ofo 和自己的业务并没有很大的协同性。」上述人士表示。
2018 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戴威曾提到 2016 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进入城市市场的节奏慢了一步。这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起没有成交的交易:现在回看,如果 ofo 那时与具备供应链优势的永安行牵手,则很有可能会改变后来共享单车市场的竞争格局;但也有可能,局势会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根据《财经》报道,蚂蚁金服也曾接触过摩拜,希望摩拜与永安行牵手,而后蚂蚁再投资,但这项交易显然最终也落空了。
这个诞生三年、又匆匆巨变的市场疯狂发展,像极了一场被按下快进键的电影,竞争对手、股东、巨头的每一个关键动作,处在一张权力角斗网上,力量此消彼长,一起牵扯着主角和剧情走向了各自的结局。
和胡玮炜一样,戴威曾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他和 ofo 更年轻,也不乏野心。然而,在中国关于道路交通的革命中,从来都不乏野蛮和残酷的桥段。